清代中期,扬州画坛上异军突起,出现了一个生机勃勃的革新画派,人称“扬州八怪”。这个画派的画家大都愤世嫉俗,具有傲骨嶙峋的反抗精神。他们不愿做官,或虽入仕途,因为民请命,或不善逢迎,而遭谗罢官。在艺术上,他们反对墨守成规,主张创造革新,大胆突破 “正统画派”的束缚,以其破格标志、新颖别致的书画作品,横扫形式主义和复古守旧的画风,在画坛上掀起了一场革命 ,令人耳目为之一新,精神为之一振。然而在当时和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们被封建卫道者和世俗人视为“邪魔怪道”、“旁门外道”,倍受歧视和打击。他们认为这些画家人“怪”,行为“怪”,书画作品也“怪”,是一群十足的“怪物”。今天,在我们看来,他们的所谓“怪”,实际上是革新的同义语。
“扬州八怪”一般指金农、黄慎、李鱓、郑板桥、李方膺、汪士慎、高翔和罗聘等一批画家。在“扬州八怪”中,郑板桥是最“怪”的一个,也是最有革新精神的一个。同时也是艺术成就最大的一个。我国著名绘画大师徐悲鸿曾说:“板桥先生为中国近三百年来最卓越的人物之一,其思想奇、文奇、书画尤奇。观其诗文及书画,不但想见高致,而其寓仁慈于奇妙,尤为古今天才之难得者。”
郑板桥,名燮,字克柔,号板桥居士、板桥道人,人称板桥先生,清康熙三十二年(1693年)十月二十五日生扬州兴化县一个破落地主家庭。如果把他的一生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,那就是:五十岁以前,读书、教书、卖画;五十岁至六十一岁,在山东范县、潍县先后做了十二年的县令;六十一岁以后,弃官返里,以卖画为生,直到七十三岁,在清贫中终老。
郑板桥官居山东范县、潍县县令,政绩显著。郑板桥在山东范县到任的第一天,就命衙役把县衙的墙壁挖了百十个洞,以通于街。当地百姓皆以为怪,纷纷围观,以至衙门前人山人海,被围得水泄不通。郑板桥却对百姓大声说:“众位父老乡亲!本官在县衙墙上打洞,不为别的,只是为了去除前任县官的恶习俗气而已。”接着,他又命衙役把一张写着“本官日夜受理案子”的告示贴在墙上。郑板桥上任后日夜受理,很快就把多年积压的案子处理完毕,致使该县“无留牍” 、“无冤民”、“囹圄囚空者数次”。
据《范县县志》等书记载,范县每年春夏,黄河水暴涨,直接威胁沿岸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。郑板桥身为县令,经常深入河防,日夜巡视堤坝,组织民工抢险,有时甚至与民工共住茅屋,共食粗饭,领导固堤防患。
郑板桥任潍县县令期间,潍县一带饥荒严重,甚至发生人吃人的惨事,他屡次向上司递送告急文书,请求开仓放粮,拯救万民,上司不仅不同意,他自己却受了处分。无奈他只好自己想办法救助灾民,他在县城大兴工役,修城凿池,招来远近饥民,赴工就食,以工代赈;他还迫令县中富豪煮粥救灾,同时严厉打击囤积倒卖粮食的不法之徒,把大户的粮仓查封,责其以平价卖粮。但以上种种皆不能有效解决饥荒,最后他决定冒杀头的风险,私自开仓放粮,叫灾民打借条领取粮食,待秋收后归还。但是到了秋后郑板桥看百姓仍无收成,就把借条在衙门口当众焚烧了。私开国库放粮是重罪,上怜其才,才幸免于难。后来,一帮贪官污吏又利用一件罚款的事,诬告郑板桥贪污,遂于乾隆十八年被罢了官。郑板桥离开潍县,身上穿着破旧衣服,牵一条毛驴,驴背搭着棉被;还有一头毛驴,由小书童骑着,作为前导,第三头毛驴上驮着一副夹板,两箱书画,上边还横着一把乐器。郑板桥临走之时,特意画了竹图和菊图,作为鉴别纪念。他在竹图上题了这样一首诗:“乌纱掷去不为官,囊橐萧萧两袖寒。写取一枝清瘦竹,秋风江上作渔杆。”在菊图上的题诗是:“进又无能退又难,官途局蹐不堪看,吾家颇有东篱菊,归去秋风耐岁寒。”
郑板桥一肩明月,两袖清风。回家后住在祖上留下的两间破院子里,家中只有几箱诗书,一盆兰花,一条黄尾犬。他好吃狗肉,一般小商贩、牧童等平民百姓把煮熟的狗肉送给他,他一高兴就赠画报答。但那些官僚富商却千金难求板桥的寸纸只字,于是有一个大盐商就设计用狗肉骗了他的一幅画,事后郑板桥知道自己受骗,十分后悔,直道自己嘴馋不已。
身为书画家,郑板桥却很瞧不起读书人,宣称“世间第一等人,只有农夫”。自道“写字书画是俗事”,并公开张贴“笔榜”,标明其书画润金。他制定《板桥润格》,成为中国画家明码标价卖画的第一人。“大幅6两,中幅4两,小幅2两,条幅对联1两,扇子斗方5钱。凡送礼物食物,总不如白银为妙;公之所送,未必弟之所好也。送现银则心中喜乐,书画皆佳。礼物既属纠缠,赊欠尤为赖账。年老体倦,亦不能陪诸君作无益语言也。”还在最后附了一首诗:“画竹多于买竹钱,纸高六尺价三千。任渠话旧论交接,只当秋风过耳边。”
郑板桥自幼酷爱书法,古代书法家的各种书体他都悉心临摹,最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,但那时许多人对他的字却并不怎么欣赏,为了让自己的书法水平得到提高,郑板桥更加勤学苦练,甚至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。
一个夏天的晚上,他和妻子一起坐在屋外乘凉,沉迷于书法的他用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写起字来,写着写着,不知怎么,就写到他妻子身上去了。妻子很生气,一把打掉他的手说:“你有你的体,我有我的体,你干嘛不写自己的体,要写别人的体?”妻子无意之中的话激了郑板桥的灵感。晚上睡觉时,郑板桥想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体,写字也各有各的字体,本来就不一样嘛!我为什么总是学别人的字体,而没有自己的字体呢?就算我把别人的字体学得再好,那也只是学别人而已。
从那以后,郑板桥不再模仿前人的书法,而是取各家之长,融会贯通,以分隶掺入行楷,杂以草、篆,再加入兰竹画法用笔,独创出一种别致书体,时称“板桥体”。这种书体,非隶非楷,隶楷融合,既象“八分书”(隶书),又不象“八分书”,说是行楷,又不象行楷。他本人则戏称为“六分半书”。其书体在结构上多带扁形,于转折处常用较重蹲笔,撇如兰叶,秀而长,自然成趣。所以,清人蒋士铨诗云:“板桥写字如作兰,波磔奇古形翩翩。”其行款,后人称为“乱石铺街”,虽大大小小,歪歪倒倒,忽长忽短,或疏或淡密,或浓或淡,随意挥洒,而在整体上却具有韵律感与和谐美。在书国书法史上“板桥体”领新标异,独树一帜,影响深远。
郑板桥一生只画兰、竹、石,自称“四时不谢之兰,百节长青之竹,万古不败之石,千秋不变之人”。其诗书画,世称“三绝”,其影响至今不衰。清人张维屏在其《松轩随笔》中说:“板桥大令有三绝,曰画、曰诗、曰书;三绝之中有三真,曰真气、曰真意、曰真趣。”蒋宝龄在其《墨林今话》中也称赞说“板桥道人郑燮,诗词书画,皆是旷世独立,自成一家。”这些评价,郑板桥都是当之无愧的。郑板桥的题款是其绘画整个构思构图的有机组成部分,他常用题款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,抨击黑暗现实与世俗偏见,申明自己标新立异的艺术灼见,其题款诗文,生动含蓄,异趣横生,常有“画龙点睛”之效。如《竹石》这首题画诗:咬定青山不放松,立根原在破岩中。千磨万击还坚劲,任尔东西南北风。在印章的用法上,他也不拘流俗,一般书画家在自己的作品上用一、二方印章比较多见,郑板桥则打破常规,在一幅画上常用五、六方,在其《花卉长卷》上用章多达十余方,不仅阐发了书画意境和作者感爱,而且增添了作品的形式美感。
总之,郑板桥独具一格的画,别开生面的“六分半书”,真挚动人的诗文、题款,再加上切人切地切事的印章,四美并臻,融为一体,巧夺天工,构成了板桥艺术的独特风格。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郑板桥是一位人品高、画品高、书品高、诗品也高的旷世奇才,是享有盛誉的画坛怪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