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小时候喝茶,母亲每天把一小撮茶叶放进暖水壶,然后灌满白开水,一家子就喝一整天了。夏天,还会有一把瓦的,带咀带把的茶壶,放置晾好的茶,方便倒出就喝。那个时候,哪会分什么茶叶的好坏名贵呀。
即使后来上茶楼饮茶了,也是茶楼给什么茶就喝什么茶。对茶叶的认识,懵懵懂懂的。慢慢地生活好起来了,茶楼出现了自泡茶,服务员会问你,饮铁观音还是普洱?然后按人数给你几个小袋,自己用电水壶烧水泡茶。
泡茶这个叫法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真无从考究。但近十年八年,随着接触茶越来越多,变得对古人如何饮茶感兴趣起来。至少,从陆羽的《茶经》开始,茶应该是煮着喝的。
陆羽对煮茶是很讲究的。茶叶好,水好,器具好自不必说,火也要好。他说最好用木炭,因为不冒烟。如果没有木炭,就要烧桑呀槐呀之类坚实火猛的木柴。倘若用朽木枯枝,或带膻腥味的污糟木,会把那异味带到茶汤里。关于这一点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,火里的气味能融入水里?但茶圣的经典也不好反驳。我还听一个学长说,最好用乌榄核焙成的炭去煮茶,会更香。但他自己也没试过,这很难弄其真假。
煮茶是件雅事。如果烧的是烂柴或油糟糟的木,的确有失斯文。我突然想附庸风雅,学一学古人煮茶,该怎么办呢?
难道真去找个烧柴的炉,(有没有得卖还未可知),再找一些坚实的柴,或炭,在自家洁白的(自以为)厅堂里烧起来?倘若搞得乌烟瘴气,别说风雅,不狼狈就很不错了。再则在自家“玩”火,一个不留神惊动了消防队,那才叫自找麻烦。此着万万不行。
煮,无非就是加热,使水至沸,用电炉也是可以的。拼多多又快又便宜,两天,加热的器具就回来了。对不起了陆羽茶圣,没有遵守你的用火教训,现在不是古代了,何不也先进一点。
至于盛水的小锅,我只能用玻璃杯了。因为我想看着茶叶在慢慢煮沸的水中是如何变化的。如果用陶罐或瓷器,则看不到了,那还有什么意思呢?还有一着须要解决的,就是要把电源引近来,我总不能把电炉放在厨房,站着看把水煮沸吧。
就这样,我没有一点古意,却又自以为风雅地开始煮茶了。当然,茶叶我用自认为最好的六堡茶——“万二文”,这是一个做茶的年轻朋友送给我的。“万二文”既是品牌名,也是价钱。这老细好创意。
把玻璃茶海放上电炉之前,我先用开水把茶海烫一遍,还默默念着阿弥陀佛,别让电炉把玻璃烘爆了。水呢,则用被处理过的纯净水,找山泉水不那么容易。即使是瓶装的山泉水也不知是真是假。我想看茶叶在水中从凉到热再到沸的变化,就把茶叶和水一起放了。通电,直到水有点儿嘶嘶作响了,我才放下心来。
我想,煮茶至沸,会很浓的,因此只约莫放两克茶(后来证明还是太多了)。大概150毫升水,也是约莫的。电炉只有三百瓦,原以为会不会太小功率,没成想,只七分钟左右,水就开了。从通电开始,我把整个过程分段拍了下来。茶叶在水被烧热的过程中,浮浮沉沉,一点点一丝丝地把水染红,这变化真的很享受。
我不想说什么茶禅一味,茶如人生的大道理。我只想说,在忙碌得乏味的生活中,如果能静下心来,为自己煮一壶茶,那就对得住今天,对得住自己了。不知哪位作家说过(好像是贾平凹):人可以无知,但不可以无趣。我想,一个人,两个人,煮壶茶喝,是有趣的。
水沸了,涌起很多泡沫。按陆羽的说法,有泡沫涌起的茶才是好茶。说实话,煮茶和泡茶喝起来有什么不同,我说不出太多。但有两点可以肯定,煮茶的过程中,心境要比泡茶更平静和淡定。而且,当茶水逐渐变浓到冒出蒸气的时候,茶香是散发出来的。即使你坐得不是很近,也能嗅出飘过来的山野之气。
煮,是冷水向沸水的过渡,泡,则是相反的。渐进与倒退的区别,在口感上是多少有所反映的。我所得的感觉,是生津与回甘更强。因为从喝完两泡茶,到码这篇文字的现在,我的舌与喉咙还是甘甘的,两颊还是湿湿的。这款茶我曾经泡过来喝,因而有所比较。
按《茶经》的记载,煮茶,最多是两泡,精华全在了。如果不是渴得要命,第三第四泡就不要了。我想是对的。然而用盖碗泡茶,你可以泡到十泡八泡,这也是一种区别。但我宁可信陆羽的,因为喝茶,品茶,实不宜多,能尝到精华足矣。
我忽然想到一个成语,叫“人心不古”。抨击的是世风日下,今人不如古人之谆朴。这个古,要古到什么时候呢?如果谆朴得人人毫无机心,恐怕要舜尧之前了。而现实却是,自从人类有了文明,这世界就从不缺乏尔虞我诈,偷盗拐骗。包括很多商品,打着古法制作的旗号,卖的却是行骗的勾当。
人心不古与科学发明,互相牵扯着推动社会进步,这是效率和方便决定的。泡茶是从煮茶中进步过来的,不能不说虽然失去煮的优点,但却在效率与方便上,让大多数人们接受。我只想提醒一点,当你想更有趣地品茶的时候,不妨学一下古人,煮茶。
2020.12.1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