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1年出生的黄超来自广东珠海,本科毕业于中山大学生命科学专业,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获得博士学位,如今是一名独立研究人员。“深圳巨腹蟹”已经是黄超发现的第28个溪蟹新物种。热爱水生动物的他,至今已在领域内积累发表20篇论文,发现13个新属。
近日,身在澳大利亚的黄超接受南都、N视频记者采访时介绍,华南地区很多新物种还没被人们发现、记载,从事研究10年来,他在珠海、汕尾、阳江、揭阳等地都曾发现过溪蟹新物种。“对我来说,华南地区就是发现溪蟹的‘新大陆’。”
黄超。受访者供图
【对话黄超】
“网友提供新物种线索”
南都:“深圳巨腹蟹”是怎么被发现的?有什么特征?
黄超:这个线索最早是本地网友提供的。网友在论坛上发了几张爬山时拍的照片,其中有一张是溪蟹,初步研判后我们就去了实地考察。这个物种虽然分布狭窄但并不稀少,所以之前肯定是有人见过,只不过他们没有对它进行科学的正式描述而已。
深圳巨腹蟹。受访者供图
巨腹蟹是此前我们以产自阳江的鹅皇嶂巨腹蟹为模式物种,创建的一个新属。这个属最显著的特征是雄性腹部宽大,而不是其他淡水蟹中常见的锐三角形。
深圳巨腹蟹在外观上与鹅皇嶂巨腹蟹相似,但它雄性第一腹肢的形态与鹅凰嶂巨腹蟹有很大差别,结合DNA的分析结果,我们得出结论——“深圳巨腹蟹”是一个独立物种。
南都:“深圳巨腹蟹”分布在哪些地方?
黄超:我们在周边山区调研后发现,目前来说,这个新物种仅在深圳东部的排牙山、罗屋田水库和马峦山等地的溪流中出现,它局部的生物量不算少,但也只在这些特定的区域内有分布。
南都:以城市命名新物种是甲壳纲十足类(虾蟹类)研究中的常规操作吗?
黄超:我们往常发现的新物种也有不少以地方命名的,比如汕尾微溪蟹、揭阳闽溪蟹、澳门南海溪蟹等。对于分布比较狭窄的物种,用地名来命名可以说是合适的。
“溪蟹并不好吃,最好别吃”
南都:如何看待在深圳这样的大城市中发现新物种?
黄超:华南地区很多地方都是溪蟹调查的空白,所以在这里发现新物种其实也并不过于意外。虽然深圳是一个快速发展的大都市,但这个城市有着非常好的生态环境保护意识,大鹏半岛、梧桐山国家森林公园都是相对完整的生态系统,为不少生物群的繁衍和生长提供了良好的条件。
比如深圳巨腹蟹,它在干净清澈且不停流的山溪里才能存活。反之,山溪虾蟹类动物多样性,也是评价山溪生态系统的重要指标之一。
南都:作为一名生物研究者,你对城市的生态环境保护有什么看法?
黄超:城市发展和生态环境的保护并不是完全相悖的,如果我们把眼光放长远,就会认识到生态环境的重要性。生物多样性不仅是一个地区的自然遗产,它更是一个基因宝库,在某些特定时刻,能在医学、生物学等多个学术领域给予人们启发。
无论是深圳这样的大城市,还是其他任何地方,大部分情况下,对生态环境最好的保护就是不要人为地干扰:不去破坏它是不用多说的,但“好心”的干扰也有可能实质上造成破坏。
南都:我们注意到,不少网友提到螃蟹就会联想到“吃”的问题。
黄超:确实,收到不少网友提问“这能不能吃”“适合清蒸还是油炸”,这说明网友在追求美食方面还是很执着的。
事实上,绝大部分螃蟹都是可以吃的,不过,相比梭子蟹等海蟹,溪蟹的壳比肉还多,吃起来口感很一般,并不好吃,不太适合作盘中餐。而且,由于溪蟹的扩散能力较差,不少的种类分布范围极其狭窄,并不适合作为食用对象来捕捞。再者,很多淡水蟹是肺吸虫等寄生虫的中间宿主,生吃或者未完全煮熟就吃会带来很大的健康风险,所以最好别吃。
“从小就对水生动物感兴趣”
南都:到目前你已发现了28个溪蟹新物种,哪个给你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?
黄超:2017年我们在贵州科考一种生活在洞穴里的溪蟹,那个过程比较惊险,也很有意思,是我终生难忘的。
一开始我只听说贵州有溶洞里存在一种白色的螃蟹,腿很细长,如同蜘蛛。后来,在岩溶探险朋友们的帮助下,我们在贵州安龙一个天坑沿着陡峭而险峻的山壁进入溶洞,就为了找到这长在洞穴里的溪蟹。我们将它命名为“蜡白地狱溪蟹”,是中国乃至东亚首个被发现的洞穴盲蟹。
蜡白地狱溪蟹。受访者供图
南都:你什么时候开始从事溪蟹研究?
黄超:我在中山大学读本科时和朋友爬山,无意中发现长得很有特点的溪蟹,我的讲师开始带着我找文献、查资料,教我研究溪蟹的方法。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,本科毕业后到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读博也是专攻这个领域。
事实上,中国的淡水蟹有超过300个种类,是世界上淡水蟹种类最多的国家。而华南地区很多新物种还没被人们发现、记载。对我来说,华南地区就是发现溪蟹的“新大陆”,在珠海、汕尾、阳江等地,都曾发现过新的溪蟹物种。
从事研究工作十年,黄超已发现了28个溪蟹新物种。受访者供图
南都:这个兴趣是否与你的成长经历有关?
黄超:那是必然的。从小我们家客厅就有一个很大的鱼缸,里面有我父亲养的海水观赏鱼。有时我会趴在鱼缸边上很久,就观察它们的形态和行为,从那个时候起就对水生动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我现在是一名独立研究人员,也算是一个自由职业者,从事溪蟹研究10年,当然离不开父母一直以来的支持,哪怕他们有时也很难理解为什么我对这些生物这么痴迷。
南都:30岁的你已经有多项研究成果。你有哪些心得?
黄超:我认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。可以一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,我知道自己是很幸运的,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。在工作上,我认为,能沉得下心做自己的事情,不随波逐流,在领域内慢慢积累,才能厚积薄发。
在此之前,我也不为人所知,默默无闻,直到这一次发表了“深圳巨腹蟹”才被更多人认识。如果能因此让大家更了解这些有意思的淡水蟹,那我觉得挺荣幸的。
出品:南都即时
采写:南都记者 黄小殷